第5章 七星

　　这片捉住野山羊的山坡位于瀑布的正南方向，中间只要翻过长有茂密丛林的低矮丘陵就能回到营地，山林中本没有道路，全靠带领的弟兄披荆斩棘才开出一条路。

　　幽暗的山谷中，半轮新月升到山腰，轻柔的光线洒在山坡上，像披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程瞎子止住脚步，回头望着空旷的山谷，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别着急走。”

　　梁大胡子停住脚步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

　　程瞎子随身取出罗盘轻轻拨动说：“这里山川聚势，长风不绝，是一处吉星笼罩之地。”

　　“有大墓？”

　　程瞎子摇摇头：“这吉星笼罩之地，就只占的一个巽卦，巽为风，风势起伏不定，难以捉摸，不像有大墓，倒像是玄山墓机关的藏身之所。”

　　“不可能吧，中间相隔一座小矮山，离得有点远吧。”

　　“从风水上看，眼前的这座山就是玄山墓的朝山，就算墓主人将破解机关的枢纽藏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这山这么大，也够我们找上半年的了。”

　　程瞎子指着半山腰说：“不用这么麻烦，看到那块大石台了吗？如果以山谷底部为中心，那块大石台正位于奇门遁甲中的杜门，也就是隐藏之门。”

　　“什么隐藏之门？”

　　梁大胡子借着月光向半山腰望去，自下而上，原本舒缓的山坡变得陡峭起来，直到石台处形成了一处两百多米高的断崖，站在山谷北面向南望去，根本看不清石台的全貌，像是有一股雾气笼罩着。

　　他半信半疑道：“不是我不相信啊，你这随随便便一指就说是什么隐藏之门，拿我当二傻子呢？”

　　“我只负责找机关，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回营地吧。”程瞎子收起罗盘，转身进了密林中。

　　梁大胡子抬头往山腰上瞧了瞧，顿时心生忧虑，如果机关真是在上面，搞不好又会凭空生出许多事端，老辈人常说，深山里是最复杂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藏着古怪的东西。

　　回到营地，老九已经清醒过来，曹文书比较心细，担心其他兄弟做不好，会耽误了老九的性命，就亲自熬药喂给老九喝。

　　梁大胡子抚摸着老九的脑袋说：“你小子命真大，这都能活过来。”

　　毒灵芝的毒性还没有完全消除，老九虚弱的坐起身，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曹文书问瞎子：“还真是药到病除，喝下去很快就不抽搐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程瞎子说：“没什么，荒山野岭，人的生存感知能力是最弱的，大多数人中了毒只能等死，反倒是很多动物有天生的强大感知力，它们中了毒能自己找到解药，既然我们找不到，按图索骥就行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捉回来的那只中毒的野山羊其实已经吃了草药，只是解毒需要时间，才让几位兄弟钻了空子，可怜的野山羊本以为吃了药就能活下来，没想到最后还是一命呜呼下了锅。

　　曹文书问众人，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如果没有，他要给大家看个东西。

　　看大家都没有说话，他把一封卷轴放在地上，缓缓摊开，一幅古香古色的山水画呈现在眼前。

　　仔细观摩，几乎所有人都能发现，这幅画卷描绘的正是玄山的百里山河，画卷以泼墨写山松，高山孤立，树木茂密，清溪流淌，境界清幽，云烟消散处坐落着几处屋舍。

　　大地之上，一条蜿蜒曲折的龙脉行于川岭之中，缓缓舒展开来，只是龙脉的尽端并没有飞跃龙头的瀑布，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顺着山谷向东南流淌。

　　画卷的斜上方用汉草题着一首打油诗：

　　看山不是山，

　　山水有回旋。

　　看水不是水，

　　明月照苍山。

　　七星寻日月，

　　混沌始初开。

　　后人相守护，

　　万世可为尊。

　　听曹文书读完，梁大胡子满脸迷茫的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曹文书没有搭理胡子，撇脸向程瞎子询问对打油诗的看法，程瞎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头向蔚蓝的夜空望去。

　　今夜的月色有些忧郁，上弦月泛着朦朦胧胧的光，微光掩盖不住漫天星空的闪耀，任凭数不清的星宿散落在银河里，倾泻万里，平静如水。

　　曹文书看瞎子不说话，知道他性格乖张，只好抛砖引玉：“所谓前四句，表达的意思相近，是说肉眼看到的山和水并不是真貌，是有其他的暗喻，山水的回旋可以有很多解释，比如山和水曲折汇集水旋地方，有势也有气，这是最表象的解释，抽象的解释可能涉及到阴阳风水学，我认为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老程最擅长的领域。”

　　程瞎子借坡下驴，指着打油诗接着说：“山水的回旋暗合了道家的阴阳回旋，山为阳，水为阴，对称互抱，形成天然的八卦图。”

　　“最难理解的是‘明月照苍山’这句，不看明月，看苍山，先人以山为龙，即以‘苍山’暗喻苍龙，东南西北有四个方位，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和北玄武。”

　　“青龙最早称为苍龙，而苍龙指的便是这八卦图中的乾卦，乾卦所代表的正是一年十二个月中的四月。”

　　“立夏之日为乾，今天是庚午年四月初八，昏暗的上弦月与东方七宿遥相呼应，是一年之中阳气最盛的一天，所以前面四句所表达的是应该是时间和空间。”

　　众人听完皆愕然，犹如听天书一般。

　　曹文书看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只好梅开二度指着剩下的四句说：“‘七星寻日月，混沌始初开’中的七星指的便是这北方的北斗星，刚被老程提点，想到今天是立夏，北斗星的勺柄正好指向东南方位，这给我们指明了一个寻找开启大墓钥匙的方向。”

　　众人循着曹文书的手势向北方望去，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闪耀，依次相连形成一把金色的汤勺，勺子把柄指着的方位正是夜空的东南方。

　　程瞎子站起身来，手执罗盘照看星位，指针飞速的旋转，他边走边说：“以玄山为基准，北斗七星所指的东南方，正对应着那半山腰的大石台，日月乃是阴阳，又是天地，所谓混沌始初开就是指跟随北斗七星的指引，就可以找到开启玄山大墓的钥匙，如盘古开天般开启一个新的天地。”

　　“什么石台？”

　　“南边的山上有个大石台，站在山谷里就能看到。”

　　“是玄山墓的机关？”

　　程瞎子点点头说：“十有八九藏着机关，不说它了，这封古卷在哪里得来的？”

　　“老五几位兄弟找到的。”

　　原来，白天的时候，老五、老六和老七带着任务走了十几公里，无意中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村庄，四下查探之下找到了祖宗祠堂，祠堂的墙壁上挂着的正是这封古卷，三人找族长购买不成，便趁着村里人不注意，悄悄的偷出来带回了营地。

　　曹文书对着老五郑重说道：“既然已经得到了线索，这画卷对我们来说已是月露风云，可对于那村庄却是珍贵之物，明天一早赶紧悄悄还回去罢。”

　　老五面露难色道：“这封古卷不是偷的，是村里人给的。”

　　梁大胡子呵斥道：“偷的就说偷的，说什么别人给的，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着调了。”

　　老五低头不再说话，心里有些委屈。

　　梁大胡子卷起画轴递到老五的手中说：“听老曹的，赶紧还回去，偷个古卷不算什么，耽误了咱们的大事就划不来了。”

　　他又对曹文书说：“我经手过不少古玩文物，千年前的画到今天早该烂了，不可能保存的这么完整，这不会是假的吧。”

　　曹文书笑着说：“你别担心，画中的内容没有假，假的是这封卷轴，一个民族能传承千年，文物画作却不能，为了让后人能瞻仰这传家之宝，祖先们便把原作收藏起来，将描摹的赝品挂在墙上供人朝拜，每百年替换一次。”

　　今晚意外破解了一道谜题，好像距离玄山大墓更近了，弟兄们都显得很开心，毒灵芝的风波也过去了，他们又架起火锅煮起了饭食，吃饭间，梁大胡子安排了具体事务，打算明早探探大石台的虚实。

　　程瞎子感觉这份欢乐和自己有些格格不入，默默的走到营地边，注视着夜空闪耀的北斗星，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到瞎子独自发呆，曹文书走过去，和程瞎子并肩而立看向夜空，他开了个话头：“我们有时间得去看一看那发现古卷的村落，总觉得还和这大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说吧，如果明天还是找不到玄山墓的机关，我一定和你一起去。”

　　曹文书看着程瞎子进帐篷的背影，沉默不语，他感觉程瞎子就像是故意在疏远他们似的。他看得书多，自是知道这种奇人异士大多孤僻冷傲，可再奇也是人啊，他难道不会感到寂寞么？

　　夜深了，营地里静悄悄的。

　　天上的北斗星缓慢的转动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永远的不停歇，它见证了大地的沧海桑田和人类历史的变迁，也见证了宇宙的轮回，只是它很沉默，安静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