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墙角之下一堆香灰

老太太在前面走着，一边回头对我说： “我领你到那房子去看看，那一座楼是这里最好的了，你要来住哦，就一定要选那！准没错的！” 老人很热心，是在偏向我。 她走起来脚步很轻快，一点也不像六七十岁的样子。 拐棍还依在门前，也没拄着，看来那拐棍真的仅仅是用来防身的。 我们穿过老人所住的第四排楼房前的过道，又拐过了第五排楼房，来到最后一排楼房前，也就是第六排房子前的过道口。 我看到最后一排楼的后边，离着大院的围墙还有十几米，应该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从侧边看，空地里的草已经很深了，各种野花散落其间，在阳光下眨着眼。 走进过道后，我才发现，这过道比前面几座楼房之间的过道要宽很多，能通过一辆轿车，那楼房后面的空地，应该是个停车场。 老人应该是对那所房子应该是很熟悉，刚拐进过道，还隔着较远的时候，她就指给我看。 从远处看，那座楼房的屋顶至少没有丝毫的破损之处，更没有野草与野花生长，二楼阳台上的栏杆也很完整，因为远隔围墙外的大树，没有遮阴，光线很好。 最后一排楼也是六座相连，我们在中间的第四座楼前停了下来。 这座小楼跟其它的房子，确实有些不一样。 楼房的院门外有一处用红砖垒就的长方形花栏，里边载着一簇丁香树，五六根老树干交缠在一起，枝繁叶茂，已经高过了小院的围墙，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丁香花是纯白色的，一簇簇的，正开得起劲，蜜蜂在拥挤的花簇中飞舞，淡淡清香，很是素雅。 花栏里还长着各种各样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花，虽然都是野花，但像是有人特意栽种进来的。 院门前特别得干净，不像其它楼房前长有杂草，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包括木门以及木门上的锁，虽都很陈旧，都也很干净，就像是还有人在这里住着似的，即便是没人住，那也是才搬走不久。 于是，我就问： “老奶奶，这房子，看着好像还有人住？” 老太太听了我的问话，突然有些愣怔，不自觉的又抱紧了下怀里的布娃娃，定了定神，过了一会，才淡淡地说： “没人，没人住的，都走了——都走了的。” 可现在，说面前的房子没人住，我是有点不大相信，确实与众不同，一看就让人觉得有人气。 老太太也看出我有点怀疑，又确定地说： “没人住的，你来住就行！” 接着，她又问我： “你看这房子，是不是挺好？”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 “确实挺好的，很干净，一点也不老旧，我很喜欢。” 老太太见我肯定了，似乎很幸福，又很满足似的，高兴地说： “你再往里边瞅瞅，里边更好的！” 老人说着，倒是自己先趴着门缝往里瞧了一会，然后才示意让我也过去看。 我趴着门缝往里瞧，院子里的布局跟老太太的院子是一样的，废旧的黑砖铺地，但砖缝之间长有一些杂草，还有几朵淡黄色的苦菜花，正随风摇曳。 地上有一些侧柏的针叶，还有些淤泥的波纹，这样看来，这院里确实是好久没人打扫了，又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院里也有自来水的水泥台子，跟老太太院里不同的是，在院子中间靠门的地方有一个石桌，石桌的周围还有两个石凳，其中一个翻倒在地。 楼上的门窗都保存得相当完好，其中窗户上的玻璃也很是洁净，又像是有人专门擦拭了一般。 一楼的门上有锁，关闭得很严实。 “怎么样，是挺好吧？” 我再次冲老人微笑点头，老人显得有些更兴奋了。 “你找到小公经理以后哦，就跟他说，就要这房子住，这房子保准是这里最好的，我知道的！” “那小公经理他能答应么？” “当然能！这里的房子他说了算，他人挺好的！说什么他都答应的——” 老人说到这，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低头，小声嘟囔着说： “就是不给我钥匙呢……” “哦，什么钥匙？” 老人听我这么一问，又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一下子惊醒似的，忙说： “没什么，没什么，你相中这房子了吧？” “嗯，相中了，那我就找他问问，看看能行不？要是能行，我就选这。” “嗯，嗯，肯定能行的！他人挺好的，这房子也是最好的。” 老人说的没错，过道宽敞，房屋一点破损都没有，那露出的阳台前的栏杆也完好无损，楼前楼后，视野也很开阔，石桌石凳，还有院前这一树的丁香花…… 这房子我是很相中的。 老人再次见我很肯定，很喜欢，她心里也很高兴。 老人转头，下了台阶。 我也转身要走下台阶，可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就在台阶的另一侧，台阶与院墙所形成的角落里，堆着一小堆沙子。 沙堆很小，我最开始真没注意到，沙堆上面还有烧香过后的白色灰烬，像是不久前才刚刚烧过的。 看到香灰，我突然想到了刚刚过去的清明节。 清明节里，到先人的坟头祭祖烧香，也有的人是在家里烧香还愿的，这是各地的传统，在我们这尤其重视。 可现在，就在这座楼房前，竟然有人在刚过去的清明节里来这里烧过香，这是祭祖还是—— 我忍不住，再次问了一句： “老奶奶，这座楼里真的没人住么？” 老太太听到了我的问话，但没想更多，也没回头，就随口回答： “没人住的，这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我知道的。” “可是——” 我还没说完，老人才觉得我的话里有些异样，站住身子，转过头，顺着我的目光，她也看到了墙角下那堆沙子与沙子之上的香灰。 老人一怔，但好像并没什么很特别的惊奇，目光很快就从香灰之处转移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 “哦，还有人在这里烧香呢，我没注意呢，我是轻易不过来的，也没见有人来过这里呢。” 老人说话声音不大，也很自然，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香灰，又像是在打消我的顾虑。 她说完，又转身要走，我忙跟了上去。 跟上去的同时，我又扭头看了一眼那香灰之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老人头里走着，见我不说话，她又解释说： “这地方，平时根本就没人来，但也保不准可能有人来的，我平常在院子里也不出来，小门有时候就忘了关，也可能有人来过吧，我可没看到。” 老人越是这么解释，我就越觉得她是在打消我的顾虑，也就越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的。 我跟在她身后，一直没说话。 房子我是相中了，但墙下的这堆香灰，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丝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