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地球未来史·无限作者：不语轩时间：2022-06-19 17:43:45
新的协议在双方不情不愿的妥协下勉强达成：人类认同火星机脑人已经回归地球的现实，而后者，也承诺尽最大限度地保持人类统治地球的现状。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样一种极其脆弱的格局，是难以长久维持的。
从2030年，那个联合国的判决性禁令下发伊始，人类年复一年、持续不断地把地球上的机脑人运往火星，足足用去了半个多世纪，而今到了八十年代，人类和“入侵”的机脑人又开始通力合作，加班加点地发射宇航器，要把残留在火星上的机脑人居民统统在运回来。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不由让人想起了西西弗斯的神话，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中，似乎也在重复着这样一种“推石”工作：坚持不懈，却又总是回到原点的徒劳无益的轮回。
协议的细则规定：1，分批返回的机脑人必须被输往事先划定的区域——理由很简单：为了便于管理；2，凡是返回的机脑人，如果在地球上仍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就必须优先让他们返回家庭。理由同样无可辩驳：让一部分机脑人率先回归人类社会，有助于他们人性的复归。当然，最大的前提就是他们亲人是否仍能接纳他们。
在大的时代环境下，地球上的任何一隅都会受到波及，大的时代背景下，群体的历史际遇不免也会沉淀于单个的个人。我们本文全部的叙事，也从中国内陆省份的一个小县城的一所小学展开。
苏曼华是六年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出生于2061年，母亲在她童年时就死于癌症，然而相比于她父亲，死于家中的床榻之上实属幸运。
她父亲死于2075年，也就是第二次“母星行动”初期的战役中，距离现在已经整整十年。她父亲是当时第一代作战型空天飞行器的驾驶员，飞行器被命名为K—12X型，从编号上看就知道，这还仅仅是一款并不成熟的验证机。
首批作战驾驶员就这样被大推力的火箭送进太空，每一批次绑定4驾K—12X，每驾战斗飞行器由一名驾驶员操纵。在远离地表的深邃的太空中，需要面对着八面环伺、觊觎已久的，来自火星上的自杀式作战飞行器。
当时的苏曼华还只有十四岁，由于父亲是在整个亚太地区被选中的为数不多的首批太空作战人员，她作为亲属，受到了当地政府的邀请，在市政府的大厅里，通过巨型屏幕，观看了这场人类首次太空大战的实况模拟。
外太空并没有摄影成像设备，所以也不可能直观地呈现这次接触战的画面，所谓的实况模拟，是通过接收、分析、综合各方面传回来的即时信息，所渲染出来的3D虚拟画面。
尽管画面粗糙，而且掺杂了过多的文字以及语音诠释，屏幕前的苏曼华仍能够“脑补”出上千公里之外，那场事关父亲生死的残酷搏杀，仍能在现场一片嘈杂中听到自己扑通扑通擂鼓一般的心跳。
下课铃驱散了苏曼华的富有画面感的梦境，醒来后发现，讲台前的几个娃娃学生都在咧着嘴、笑嘻嘻地看着她。很显然，刚才自己托着下巴、就着讲台打盹，一定被他们一览无余；脸上发热、心里惭愧：哎呦，这么丢人，怎么做学生的表率啊！
“起立！”课代表的口令尤其响亮。
“老师辛苦了！”孩子们异口同声。
苏曼华也连忙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好，下课了，同学们放松一下！”率先收拾了书本，夺门而出。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课，意味着惬意的周末已经提前来临，想想都振奋！。来到住室，看见小姚老师仍懒沓沓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下一节你的课，还不起来做准备？”苏曼华催她。
小姚无动于衷。“体育课而已，操场上扔几个篮球，让他们撒野去吧！”这所学校师资贫乏，小姚老师担任着三个班级的自然课，同时还要客串本班的体育老师。她入职不久，年龄和胆子都挺小，遇上个头大一点的撒野男生，甚至都不敢加以管束，也不知道校长当初是怎么安排的。
“对了，有件事你知道不？”小姚老师老远举着手机，把正面展示给她。“本地的新闻近来吵得沸沸扬扬！你来看看！”
苏曼华正在收拾物品，懒得凑近。“麻烦你用嘴巴给我介绍一下！”
“有个火星机脑人要来到咱们这里啦！”这女孩儿一向喜欢把自己的语气弄得很夸张。“不得了啊，这可是大事件呀！”
“具体什么情况？”苏曼华确实感到吃惊：虽说现在全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但对于这个闭塞的小县城来说，外界的巨变距离他们一直很遥远。
小姚翻着屏幕，继续寻找信息。“据报道说，这个机脑人在去往火星之前，也就是说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是咱们县城的土著，现在又被送回来了！”她停了一下，继续介绍。“瞧，报导里还说，根据那项协议，机脑人返回地球后，有权回到自己的生身之所，有权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去！”
苏曼华略微愣了一下，她父亲十年前死于机脑人和人类之间的交战，说到底和他们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于是悻悻然回答：“爱回哪儿回哪儿，别在我身边出现就行！”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余校长端着个餐盘笑嘻嘻走了过来，坐在餐桌对面，先是询问了一阵学校里伙食如何、学生们调不调皮、今天天气不错呀之类的废话，终于在临走时扯到了正题：苏啊，下午先别离校，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苏曼华下午还有其他安排，心里不情愿，但校长这么说了，也只能无奈。
午休过后才去往校长办公室。余校长正在做眼保健操，见到她连忙邀座，弄得苏曼华都感到别扭：天天见面，忽然这么热情，是不是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得提防一点！
“苏啊，我们学校来了一个新生，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她安排到你的班级里去；”校长开门见山。“这也是上面领导安排的，你表个态吧！”
“领导？”苏曼华摇头表示不解。“在学校里你就是头儿，还要听谁的安排？”
“你先听我介绍一下；”余校长带上老花镜，打开自己的已经用了七八年的涂层软折叠便携电脑。“大概是二十几年前，咱们县城里出了个高考状元，全国的，你一定听说过吧？”
苏曼华心想：“高考状元？话题怎么扯的这么远？”点点头回答：“嗯，知道，听说是个男的，当年才十七岁是吧？”
“对，就是他！”余校长继续介绍。“后来这人读完了清华，到国外深造，拿到学位后，又被北半球公司高薪聘请；嗯，总之是个人尖，精英中的精英！”
众所周知，目前遍布全球的所谓机脑人，最初一代的“原型机种”就是北半球公司的产品，这家公司后期还主导了第四、第五代“机型”的更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北半球公司就是现在地球以及火星上所有的机脑人之父。
忽然想起小姚老师在住室里的那番话，有所醒悟：“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不是有关于机脑人？”
余校长始料未及，略带吃惊：“我还没说，你一下就猜中了？”
苏曼华点点头，继续发挥猜测：“这么说，这位当年的高考状元，也把自己变成了机脑人？——慢着慢着，刚才你说要给我安排一个插班生，不会就是……”
“别插话，别打乱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语序；”校长扶了扶眼镜，依旧慢条细里。“不仅仅是他，在十年前，他把自己的全家人都变成了机脑人，其中就包括他七岁的女儿！”
苏曼华更是吃惊，忍不住又插嘴：“把生命变成机脑人，就意味着肉体的彻底终结，出于什么原因，他忍心把自己女儿也给……”
“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决定，当年一定是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故；至于具体的原因，我拿到的资料言之不详！”校长一边回答，一边发出感叹。“人类把自己改造成为机脑人，无非以下几种情况：要么出于长生不老的野心，要么得了不治的重病，要么纯粹是标新立异、吃饱了撑的；但是在未成年人身上实施‘意识置换’工程，的确是少之又少！”
这番话激起了苏曼华的好奇，一眼不眨地听着。
“十年前他们全家经过了‘意识置换’，全都改头换面成为了机脑人；这并没有瞒得过政府，很快就被控制起来，全家都被塞进宇航器，运往了火星。”校长语气悠长，一种讲故事的腔调。“当年他们的女儿只有七岁，在火星成长，整整十年后，又返回了地球，回到了咱们这个小县城！”
“哦，明白了，”苏曼华与机脑人的私人宿怨毕竟铭刻在心，此时禁不住一阵恶感。“明白了，全县城唯一一个从火星返回的机脑人，全县那么多学校，全校那么多班级，你唯独挑中了我，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苏曼华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
“为什么挑中你？”余校长扶着镜框，故作严肃。“因为你是全校最负责、最有爱心的老师！这些优点，你真以为能瞒得住我们？”
这老头的幽默和奉承总能恰到好处，逗得苏曼华笑颜绽放。仔细想了想，提出一个疑问：“十年前这孩子7岁，现在已经是17岁的大姑娘了，起码应该送去上高中吧，怎么要塞进我们这小学六年级里面？”
“没错，按照人类生理年龄，她确实已经17岁；但是你想想：她从7岁就被送往火星，那里是什么样的条件？”校长合上折叠屏幕，摘了老花镜。“以我的估计，以她现在的教育背景，能背乘法口诀、写自己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
“火星上没有教育系统吗？环境有那么恶劣？”她又问。
“比你想象的，要严酷得多！”校长回答，同时站了起来，向她伸出右手小指。“来，拉个钩，你就算同意了哦！下个礼拜一，我就让他们把她送过来！”
“得了！”苏曼华把他的手推开。“你都决定了，拉不拉钩，我都得答应！”
走到门口，苏曼华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那个、那个机脑女孩，她的父母呢？”
校长回答：“死了；资料上是这么说的，她父母很早已经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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