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机脑人的机能

　　好比刚出壳的雏鸟面对崭新的世界，机脑人雪绒儿对校园里的环境以及各种设施同样感到陌生，乃至于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都把她吓了一跳，警惕地问：“警报、是不是警报响了，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呀！”说着还不由自主牵上了苏曼华的手。

　　“没事儿，别怕！”苏曼华连忙安慰。“是上课铃，你以后每天都要听到的？”

　　“哦，不是警报呀？”她略显安心。“在我们火星那边，到处都是警报装置，天天也都是呜呜哇哇的，响个不停！”

　　苏曼华产生了好奇：“警报，为什么响警报？”

　　“热沙尘、飓风，还有莫明其妙的滚石流！”雪绒儿面部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晚上还好，零下一百度造不成伤害，到了白天，太阳直射，加上沙尘暴裹带着火山岩浆，响了警报也躲不及，把人都烫死了！对了，那里的山脉都高得不得了！”

　　人类原始的冷热知觉，在机脑人的机能中并没有设置，苏曼华对此略有所知，于是问：“感觉到烫？你们不是感觉不到冷暖吗？”

　　“咯咯咯，不用感觉，眼睛看得到的！”她一边笑着，一边撩开衣袖袖口，露出高分子胶质材料覆盖着的前臂。

　　苏曼华看了看，仿真皮肤上密密匝匝都是灰黑色的烧灼痕迹，触目惊心，不由问道：“也感觉不到疼痛吗？”

　　她的情绪略显黯淡，声音也灰白无光：“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我一直都想能够疼一下，让我感受感受！”

　　苏曼华拉起她的双手释放暖意，望着周围。“瞧，这里环境多好，风和日丽的，还有我们大家的关心，以后你都不用受苦了，明白不？”然后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给，这就是给你的奖励！”

　　咯咯咯，雪绒儿乖巧地闭上眼，接受了她的亲吻，并用笑声回应了她的爱心。

　　校园小径上毕竟人流稀少，她的特异外形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苏曼华担心的是，接下来带她去往课堂，该会引起其他娃娃们多大的反应呀！

　　果不其然，两人刚刚进入教室，讲台下三十多双眼球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雪绒儿，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也不受控制地充盈室内。

　　“你看她的样子好奇怪哟……

　　“脑袋还会发光，就跟、就跟电视屏幕似的……

　　“是啊，不知道那上面能不能放动画片……”

　　尽管雪绒儿心理上的年龄并不成熟，但也能判断出同学们对她的嘲讽，表情充满委屈，如果她是个“真人”，现在恐怕就会啪嗒啪嗒掉下泪来。

　　苏曼华连忙控制现场，用指尖敲敲讲台桌面，略带严厉：“安静安静，都给我坐直了！这么对待一个新同学，我都替你们害臊！以后不许了，大家都要争着跟她交朋友，这才是老师的乖学生，好不好，大家说？”

　　下面的娃娃们坐得笔直，习惯性地异口同声：“好！”

　　雪绒儿身高1米6左右，比大部分同级生都要高，她的座位不免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同桌是一个个头挺大、胆子很小的男生，雪绒儿落座时，他还怯生生地向外面挪了挪，望着雪绒儿的面孔，吞吐半天才问道：“咱俩挨得这么近，你会不会、会不会咬我呀？”

　　雪绒儿本来还很委屈，听到这话破涕为笑：“我又没有嘴，拿什么咬你？”

　　接下来都是其他老师的课程，苏曼华也没有越俎代庖去往教室查看她的情况，不过还是透过住室的窗口，留意着雪绒儿的一举一动。

　　——起初的一个课间活动，并没有看到她离开教室，直到第三节下课，才见她畏首畏尾出了门；来到操场上，先是怯生生坐在一群踢毽子的女同学的身边，并不敢主动参与，直到有个女娃娃故意把毽子丢到她身边，使劲向她招手，她才拿着毽子走过去；几秒种后，就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女生游戏的群体。

　　在住室窗口这边，远远听到雪绒儿发出的咯咯咯欢悦的笑声，才让苏曼华放下心来：瞧，这才几个小时，她就已经融入了！

　　还有一件事儿苏曼华一直都牵肠挂肚，直到下午放学，才终于忍耐不住；到处又找不到余校长，只好拨了他的手机，向他开门见山。

　　“上学的事情已经妥当，生活上怎么安排呀？”苏曼华斟酌措辞。“嗯，我是说，你让这雪绒儿在哪儿住宿呀？没爹没妈也没家的！”

　　“这不正在安排嘛！”校长在电话那头说。“要不，你也来一趟，做个监护？小丫头也在这儿！”

　　校长说的地儿就在学校食堂后面，一排破破烂烂的单层平房，缺门少窗，是几十年前堆放体育设备的建筑，早已经废弃。

　　远远看见，那边除了校长和雪绒儿，还有两名校园维护工人，正在从其中的一个房间里清除杂物。

　　看到这些苏曼华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忽然间心里莫名火起，快步走过去，向着校长：“我说余校长，你这是干嘛呢？”

　　雪绒儿同样早就看到了苏曼华，笑颜逐开，来她身边问候：“苏老师好！”看来她学规矩还挺快。

　　“嗯嗯，”苏曼华向她摆摆手，继续质问校长。“你不会是打算让她住这里吧？哎呦，厕所似的，你怎么想的、怎么安排的？”

　　余校长一副无奈的表情。“你也知道，咱们这里并不是寄宿学校，总不能让她住在教室里吧？”

　　换位思考也确实如此，这只是一所普通的县城小学，并没有学生宿舍，晚上放了学，除了几个保安，整个学校里就是一片空寂。

　　工人已经在整修门窗，苏曼华探头看了看，房间里面空无一物，火气更大了。“这都什么环境嘛，床都没有，你让一个小不点的女娃娃怎么住呀？”嘴上一边说，心里一边在酝酿着一个决定。

　　余校长同样为自己鸣不平：“上午那两个特处组的人员离开时，一毛钱的经费都没留下，学校资源有限，总不能让我到外面，给她租个宾馆吧？你说呢，小苏？”

　　苏曼华已经做出了决定，向校长摆摆手：“得了得了，不用学校出经费，从今往后，就让雪绒儿住在我家吧！”

　　她的决定似乎并没有出乎校长的意料。“你，你真的这么决定？”

　　“当然了，”苏曼华斩钉截铁地点头。“不过也需要你的同意！”

　　余校长立即满脸堆笑，都有点感激涕零，握着苏曼华的双手，连声道谢：“唉，等了一天，小苏，就在等你这句话呢！”

　　毕竟年幼，雪绒儿没太听懂大人们的谈话，向苏曼华询问，后者简单回答她：“以后你就住我家里，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愿意！”雪绒儿一叠连声回答，高兴得几乎要原地起跳了。

　　带着雪绒儿临走时，忽然又回过味来，转身向校长质问：“诶，怎么我觉得，你今天的行为一直居心叵测，我好像又被你给利用了？——哦，你整天说我充满爱心什么的，潜台词是不是，是不是说我有点傻？”

　　“不傻不傻，以你的智商，怎么会被利用呢？”校长嘿嘿笑着，向她们挥挥手。“回家吧，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