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距离陶眠离开京北，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唐煜眼中布满红血丝，在零碎的信息里拼凑着陶眠可能去的地方，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毕竟整个京北他都要翻遍了。 办公桌前，唐煜懊恼地摘掉眼睛，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全家福上。 思绪飞远时。 一阵小孩哭声传入耳际，唐煜抬头，看见保姆正抱着唐谨站在办公室门外。 “唐总，小谨他哭闹个不停，说要找妈妈。” 闻言，唐煜喉头一阵酸涩，站起身来。 “来小谨，到爸爸这来。” 可性子本就不稳定的唐谨并不领情，反倒苦得更厉害了。 “不要，我不要爸爸，我就要妈妈，我好想晓溪妈妈啊……” 蓦然间，唐煜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浑身一震。 他差点忘记了。 唐谨口中的妈妈，早就变了一个人。 他眸光一沉，不悦地盯着唐谨。 “谢晓溪不是你妈妈。” “小谨，你妈妈是陶眠。” 然而，他是无法和认死理的小孩讲清楚的。 事实上，在唐谨心里，谢晓溪带来的新鲜感还没有褪去，想念妈妈是他的本能，他尚未意识到。 他真正想要拥抱的人是陶眠，并不是谢晓溪。 所以当唐煜咬着牙揍了他一顿后，唐谨愣在了原地。 小小的一团身体瑟缩在地上，呆滞地环顾四周之后，眼眶再次泛得通红。 他迟来地想起了那张脸，那张自从他有记忆开始，总是笑着叫他宝贝的脸。 而这个人并不是谢晓溪。 是陶眠。 “妈妈……” 唐谨呜咽出声，无助地抬头看着某个方向。 唐煜凝眉看过去，便发觉，唐谨看的正是他桌上那张全家福。 下一秒，他也红了眼眶。 不忍地抱起地上的唐谨。 “乖小谨。” 他目光灼灼，在心底发誓，一定会把陶眠重新找回来。 这次，他要和小谨好好爱她。 再也不让她难过。 可就在唐煜暗暗起誓时。 远在南半球的陶眠，已经跟随秦危涉入南洲的某个边陲小镇。 只因秦危说，小镇里有个和陶眠长相几分相似的亚洲女孩，今年刚好七岁。 她是镇上的人，在七年前的战争后捡回来的。 坐在车上的陶眠始终惴惴不安。 她捧着心口保平安的玉坠子，反复祈祷着。 “那个女孩，一定要是小星。” 一定要是哥哥和嫂子的女儿，也是她的亲侄女，小星。 最后一次祈祷结束时，车子将将停下。 前排，秦危扭过头来，担忧地看着陶眠。 “就是这里了。” 陶眠扭头看向窗外，这一眼。 她就看见路边嬉戏的孩童中，有个肤色格外突兀的小女孩。 她剪着短发，五官明丽，纵使在灰扑扑的烟尘里，也依然那样鲜活可爱。 秦危亲眼看见，陶眠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是，就是她。” 她胡乱拍打着车门，一声声向秦危强调。 “是小星，她和我哥长得很像，她叫陶星……” 秦危柔声安抚着她，耐心伸手把车门打开。 他知道，这次他做了一件极好的事，尤其看着陶眠深一脚浅一脚向前奔跑的背影时，他更笃定了这个想法。 陶眠百感交集，在近距离看着那个小姑娘时，更加确认。 她就是哥嫂遗落在南洲的女儿，陶星。 “太好了小星，你还活着。” 陶眠喜极而泣，拉着那双黑乎乎的小手不肯放。 只是若稍一观察就能看出，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牵住的陶星，尚且处在茫然和警惕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后，陶眠胡乱擦了擦眼泪，扭头看向秦危。 “秦队长，她应该听不懂我说话，你能帮我和她沟通一下吗？” 秦危走近，屈身面向陶眠，点了点头。 “你说，我帮你翻译给她。” 就这样，陶眠和陶星在秦危的帮助下，还算顺利地沟通了起来。 “你不要害怕，我是好人，我是专门来见你的！” 当秦危把陶眠的意思传达给陶星后，小姑娘的眸子明显亮了亮，但依旧下意识向更熟悉的秦危靠近。 “叔叔，她到底是谁啊？她为什么要来见我？” “叔叔向你保证，她真的是好人，而且……她认识你的爸爸妈妈。” “真的吗！那她能不能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啊！” 闻言，秦危愣了愣。 看着陶眠疑惑的目光，秦危耐心为她解释。 “是这样的，那张战争之后，有很多中国人在第一时间被送回国，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遗弃在这里的。” “这个孩子被当地人收养之后，因为肤色格格不入，所以这些年也受尽了欺负。我是两年前来这边的，偶然之间见到了她，也一直尝试着帮她寻找亲人……没想到，那天我遇见了你。” 秦危的声音一字一顿传进陶眠的耳朵里，可她听着只想哽咽。 小星该吃了多少苦头啊。 她本该生在中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现在陶眠只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南洲，也恨自己从没想过小星还活在这世上。 见陶眠情绪激动，秦危又有些自责了。 “也怪我，应该早点留意这个孩子。” “不，秦队长，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陶眠忍下眼泪，感激地看着秦危：“你帮我告诉小星，我就是她的亲人！至于她父母的事情，我会慢慢和她讲，我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回中国，奶奶还在家等着她呢！” 带着哭腔说完这段话后，陶眠才发现小星一直在盯着她看。 遗落在异国他乡七年时间，小星几乎已经被同化，说着拗口的当地话，但能看出其他孩子看她时露出的异样目光。 她始终都不属于这里，所以陶眠迫切地想要带她走。 在秦危帮她翻译时，她也用一双炽热的眼睛看着小星，她相信血缘的力量，也相信小星会接受她。 不管时间长短，她都愿意等。 而秦危外语流利，也很快用柔和的方式将陶眠的意思传达到。 半晌，小星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 她先是懵懂地看了看陶眠，又学着秦危的样子，重复了那两个特别的字节。 “姑、姑。” 陶眠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小星，你说什么？” “姑姑？” 小星困惑的目光逐渐清朗，将求证的视线投向秦危。 秦危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嗯，她就是你姑姑，是你中国的亲人。” “小星，姑姑来接你回家了。” 再四目相对之时，小星眼里的情绪已经从警惕转变为小心翼翼的打量。 陶眠隐忍地捂住嘴，把小星拥入怀中。 这一刻，陶眠在京北所经历的一切委屈和不公都化成了泡影，随着南洲滚滚的黄沙一起被风吹散。 从此以后，她有了新的寄托和责任，小星是哥哥和嫂子唯一的血脉，也是陶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会把小星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抚平她的伤痛。 或许小星也感受到了陶眠温暖的能量吧。 这一瞬间，她也从了人人嘲笑的“野种”，变成了有家人的孩子。 而且她的名字是那样美好动听。 “小星，小星。” 意思是——黑夜中璀璨的陨石。 正是这一点让她相信，她根本不是被丢弃在南洲的，很久之前，她也是在爱里长大的。 于是她慢慢抱紧了陶眠的脊背，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个和她有同样肤色的女孩。 接下来的工作也格外顺利。 秦危带着陶眠和小星去了镇上政府说明情况，陶眠从国内带来了详尽的文件，包括小星的出生证明，和出国之前的百天照等。 总之一切可以证明小星身份的东西都被陶眠带来了。 实际上，镇政府也一直知道小星的存在。 他们清楚，小星不是在南洲出生的，但他们也没有精力帮小星寻找家人。 就连他们自己都无法预测，明天和战争到底谁先到来。 这就是残酷的南洲。 幸好，他们不会剥夺任何一个人追求和平和幸福的权利。 也就是说，小星可以跟随陶眠回中国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陶眠兴奋地跳了起来。 她先是亲了亲小星，又情不自禁拥抱住了身旁的秦危。 这出其不意的动作，也打得秦危措手不及。 可陶眠的确太温暖了。 她散发出的能量，总让他不由自主想去靠近。 在心底，秦危早就回抱了她。 当陶眠局促地把手从他肩上放下来时，他歪头一笑。 “这下不哭了？” 可陶眠还是红了眼眶。 只是这次，她时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顶顶好的人。 这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值得幸福的。 而那些忽略她、厌倦她的人，终究有一天会后悔。 事实证明，陶眠的想法没有错。 为了寻找陶眠，身在京北的唐煜已经疯魔了。